第496章
“刘荆州之子虽在江东声势日隆,但不过依仗父辈余荫罢了。”
夏侯渊举盏大笑,酒液在烛光下摇曳,“当年号称小霸王的孙伯符席卷江东何等威风?如今坟茔草已三尺!刘琦小儿,又能掀起什么风浪!”
于禁沉稳颔首,接过侍女斟满的酒樽:“都督所言极是。此番南下,必叫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刘琦小儿,见识什么是真正的王师。”
席间陪同的寿春官吏纷纷举杯附和,一时间觥筹交错,丝竹盈耳。
舞姬彩袖翻飞,乐师琴瑟和鸣,宴厅里好不热闹。
刘馥坐在主位左首,面上保持着得体的笑容,举杯向两位将军致意。
然而当刘馥的目光掠过那些已被酒气熏红脸庞的曹军将校时,宽袖中的手却不自觉地握紧了。
“这些武夫。。。。。。”刘馥心中暗叹。
曹军将校在宴初的矜持与礼节,随着酒意上涌正迅速褪去。
刘馥看见几名挨着侍女席位的军佐,眼神已不再掩饰地在那些添酒布菜的年轻女子身上逡巡。
言语之间,也多带着淫笑声,动作也放肆起来,借由传递酒盏或指点菜肴的时机,手指似无意又似有意地划过侍女的手腕或臂膀。
见此,刘馥感到一阵无力,他仿佛已经看见,这些今日在刺史宴厅中尚算“克制”的自己行径的武夫,明日到了市井街巷、乡野田庄,会演变成何等模样,强征、抢掠、欺辱。。。。。。如今战端未开,寿春或者江北之地就要先遭一轮兵灾。
刘馥不由得想起这一年多来的苦心经营。
自建安四年末接掌这饱经袁术蹂躏、十室九空的扬州刺史之职,他夙兴夜寐,招抚四方逃难而来的流民,分发为数不多的粮种与简陋农具,重新划定田界,劝说大户拿出些许余粮。。。。。。一点一滴,如同在龟裂的焦土上艰难引水。
寿春城外,荒芜的田野总算再次泛起点点绿意;淮水之滨,废弃的村落里重新升起了断续的炊烟。
百姓眼中那近乎绝望的麻木,稍稍被一丝活下去的微光取代。
可这一切,都如同建立在流沙之上的楼阁。
夏侯渊与于禁带来的这七千兵马,以及他们身后可能接踵而至的更多军队,意味着什么?
意味着刚刚安定下来的丁壮要被征发为运粮的民夫,意味着仓中本就不充裕的存粮将如流水般填入军营,意味着春耕秋收的大好时节将在刀兵与征发中荒废。
一想到这些,刘馥胸中对那据豫章的刘琦,便抑制不住地升起一股强烈的厌恶。
同为汉室宗亲,在这汉室倾颓、天下板荡之际,不思如何存续宗庙、安抚黎庶,反而迫不及待地亮出爪牙,争夺起那江东六郡的权柄来!
他父亲刘表坐拥荆襄富庶之地,兵精粮足,可曾真心实意地北向洛都或许昌,朝拜过天子一次?
可曾输送过一粒米、一束帛去接济那困窘的朝廷?
没有!他们父子与那四世三公的袁氏、那僭越称帝的袁术、那割据江东的孙氏,乃至席间这些曹司空麾下的骄兵悍将,又有何本质不同?
无非是另一群窥视神器、欲在这场天下崩裂的盛宴中分一杯羹的豺狼罢了。
他们眼中何尝有过百姓?他们的野心每膨胀一分,这江淮之地,乃至整个天下苍生的苦楚,便要深重十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