异常响亮的海浪哗哗声,伴随船体断裂的刺耳金属扭曲声,遥远的尖叫、哭喊声中混杂着祈祷声,还有玻璃破碎的脆响。
视野天旋地转,海水裹着泥沙瞬间涌入,浑浊的黑色液体遮挡所有光线,眼前只剩浓稠的暗。
偶尔有漂浮的塑料、木块擦过视线,短暂反射一丝微光。
我被困在洗手间顶部形成的空气囊中,边缘有水与空气的模糊分界线。黑暗中只能靠触觉感知周围,动物的毛发蹭过脸颊时能隐约看到一团深色轮廓。
啊,东海啊。
好久不见。
听觉变得沉闷,只能听到我自己心脏狂跳的咚咚声,以及东海模糊不清的低沉呜咽声。
不知道被困了多久,身体泡在水中,持续发冷,皮肤因低温开始发麻。
外衣外裤都脱掉了,被我毫不留恋地丢弃,现在也成为了船舱内漂浮物的一部分,伴随着偶尔的微小波动,在我身边载浮载沉。
我的后背抵着船舱的木板,粗糙的木纹蹭着皮肤,东海的身体紧紧贴在我身边,被海水浸湿的毛发像粗糙发硬的湿毛巾,紧贴着才带来一点点微弱的温暖。
空气囊里的空气又湿又闷,吸进肺里有股咸腥的铁锈味。
船还在继续缓慢倾斜下沉。
空气囊的体积慢慢缩小,水与空气的交界线一点点爬升,偶尔有气泡从缝隙里冒出来,在空气囊顶部炸开。
东海的眼睛在黑暗中反射出微弱的黄绿光。它在发抖。
“你也很冷吗?不要睡啊。”我小小声鼓励。
东海发出细碎的呜咽,用脑袋轻轻拱我。
周围极度安静,只有海水渗过缝隙的细响,船体偶尔因潮汐轻微受力的“咯吱”声,远处浪声渐远渐轻。
水温持续带走体温,四肢麻木感加重,几乎失去知觉,空气越来越稀薄,胸口发闷。
“别睡啊,东海,别睡……等到天亮就退潮了……”我微微张嘴,不知道有没有发出声音。
黑暗中终于透进一丝微弱的晨光。
窗外浑浊的海水变亮,水线停止上升,甚至微微下降,发出汩汩的水声。
这是退潮的声音。
恍惚听到滩涂裸露时的沙沙声,偶尔海鸟的叫声。
我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清晰。
晨光变亮,能清晰看到侧窗的玻璃裂痕。
窗外,海面泛着冷光,漂浮着不知名的碎片。
我要逃出去。
我缓慢深吸两三口气,屏住呼吸,低头潜入水中寻找白天看到的扳手。
我的手脚因为低温不受控地发抖,摸舱壁时能感受到泥沙的粗糙颗粒。
——找到了。
砸玻璃时的清脆碎裂声在狭小空间里格外刺耳。
紧接着是海水流出的哗哗声。
爬出船舱的瞬间,冷风裹挟着水汽刮在脸上,像针扎一样。
耳边是海风的呼啸声,东海高兴的狺狺声,和我自己急促的喘息声。
手被碎玻璃划破了,碰到海水刺痛着,是活着的感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