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时间,殿内寂静无声,众人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。
片刻后,宁妃放下茶盏,开口问道:“你们之中,可有读过书的?本宫不喜无知蠢物,若连字都不识,便不必留在此处了。”
此言一出,殿内气氛越发凝结了起来。
采女们来自民间,虽有些为搏前程的出身富贵,但大多都是些平民百姓,能读书上学的还是少有。
且宁妃既有此言,只单纯认得几个字的,怕是也不成。
是以一阵轻微的骚动后,便陆陆续续有采女面带愧色或不安地默默退出了队列,站到了一旁。
原本满满当当的正殿,瞬间空了一大片,只剩下稀稀拉拉十几个人还站在原地。
徐怀真略略掀眼,看向殿中留下的人,观定意自然身在其中。
此时她微微垂着眼,姿态恭顺的立在一角,而她的身旁,隔着几个空位则是容貌姣好,身姿窈窕的绛玉。
殿上,宁妃的目光在这十几人身上一一掠过,看不出什么情绪。
半晌后,她复又开口,声音里多了几分深意:“你们当中可有人读过史书?”
“我喜欢聪明人,而读史,可以明智。”说着,她又顿了顿,仿佛只是随口一提,“若读过,便出来说说,史书之中,令你印象最深的是哪个人物?不拘男女,不论尊卑。”
闻言,徐怀真心头一跳。
这个问题看似随意,实则满是针对。
宁妃此问,在意的可不是这些采女的心性志趣,聪慧程度。
她是为了观定意。
前任尚书令观合邈可是当朝有名的史学大家,作为他的女儿,观定意岂能不熟读史书?
果然,宁妃问完后,目光便似有若无地落在了观定意身上。
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,对于这个问题,第一个越众而出,屈膝行礼的回话的,却并非观定意,而是绛玉。
“回娘娘,”绛玉走到一众采女身前,姿态恭谨地对着宁妃施了一礼,“民女读《后汉书》时,对汉章帝生母贾贵人之事,印象颇深,亦有所感思。”
她的声音清越柔和,让本有些不满地宁妃略松松了微颦的双眉。
只是徐怀真听到绛玉的话后,却微微有些惊讶。
贾贵人?
绛玉这是知道些什么不成?
而听到贾贵人三字后,宁妃原本落在观定意身上的目光,瞬间转向了绛玉,她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,刚刚松开的眉,又醋了起来。
“哦?贾贵人?她有何特别之处,让你有所感思?”
绛玉抬起头,目光清正,声音也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之中:“史载贾贵人谦让敦厚,在亲子被立为储君后,不争不显,安守本分,其德行备受当时朝野称颂。”
“而民女所思者在于……”她略作停顿后又道,“史笔如铁,多记其谦让之表,却未深记其作为生母的舐犊之情。是以后世人只见其位,而难窥其心。”
“民女窃以为,母子天伦,血浓于水,岂是名分二字可以全然割裂?这份深藏于史册之下的隐忍与格局,非常人所能及,亦让民女感慨良多。”
绛玉一言落下后,殿内落针可闻。
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
采女们大多惊讶于绛玉的大胆和侃侃而谈。
而深知其中内情的宫人们,却已经开始思索稍后宁妃坨屎震怒,她们应该如何跪地求饶了。
只因当今太子殿下,正是宁妃亲生,却记名于中宫皇后膝下!
而绛玉娓娓道来的一番话,正戳了宁妃的心窝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