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只是一顶花环,用以祭拜家母。”炎烬语气平淡,解释道。
汐珠一愣,他果然是在祭拜,家母……他是天昼皇子,其母定是天昼皇妃,为何会来此祭拜?
农妇将信将疑,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堤边探头张望,见江面上确实只有漂浮的花瓣,并无其他异物,这才松了口气,神色缓和了些许。
见汐珠满脸困惑,她放下水桶,搓着衣角轻声解释:“两位莫怪,近来官府查得紧,严禁两岸私通消息,若是被巡查的兵卒发现有人往江里投放东西,便要连累全村人受罚。”
说罢,她解下缠在桶上的绳索,将水桶缓缓荡向江面。可河堤足有四五丈高,要将装满水的沉重水桶提上来,绝非易事。农妇咬着牙,细瘦的胳膊青筋暴起,微微颤抖着,一点点往上拽绳索。
“我来帮你。”汐珠再次上前,轻轻握住绳索,借着腰间发力,三两下便将装满水的水桶稳稳提了上来。
农妇惊得瞪大了眼,上下打量着汐珠,由衷夸赞:“小娘子好生力气!”
汐珠抿唇一笑。离了公主的身份,无人再嫌她“怪力”不雅,她也不必再刻意藏拙,这般随性而为的感觉,真好。
她又帮农妇提了另一桶水。见农妇要费力地用扁担挑起两桶水,汐珠正要上前接手,一旁的炎烬却先一步伸出手,轻松提起扁担,稳稳负在肩上。
“我来吧。”炎烬扛着扁担,低头对汐珠道。
汐珠一愣,这人满身清冷贵气,肩上却扛着简陋粗鄙的扁担,实在违和。
农妇也满脸局促,看着自己沾满泥土的扁担被这般贵气的人扛着,手足无措地搓着手,连连推辞:“使不得!使不得!这粗重活哪能劳烦贵人!”
“无碍。”炎烬淡淡摇头,目光扫过她背上熟睡的婴孩,“小心些,莫碰到娃娃。”
农妇见他态度坚决,便不再坚持,连连道谢后,快步上前引路,将两人带向花田旁的菜地。
到了地头,汐珠再次愣住。这片菜地足有一亩,仅靠两桶水浇灌,何时才能浇完?
“此处既有沟渠,为何不用桔槔提水?”她望向地畔干涸的水道,疑惑发问。
她并非不通俗务的娇贵公主,在瀛海时,常亲自下田体察民情,以身作则,深得民心。故而送嫁之时,百姓才不惜十里相送。
桔槔是寻常的提水工具,以长杆相连,一端绑重石,一端挂木桶,借力便能轻松从河渠取水,省时省力。
这沟渠明明完好,为何干涸无水?
农妇闻言,抿紧嘴唇,神色黯淡,不愿多言。
“这么大片地,竟要你一人照料?”汐珠又问,这片地,正是他们方才穿过的那片芸薹田。
“是啊。”妇人边回答,边熟练地一手提桶,一手拿瓢,一点点浇起地。汐珠见她如此辛苦,索性上前抢了她的水桶,随在她身边,帮她提着。
“家中壮丁呢?怎只你一人?”两人边干边聊,那妇人见汐珠是真心帮忙,才叹了口气,道出难处。
“壮丁?哪里还有壮丁,家中壮丁都被官府捉去充军了,只剩我一个妇人,带着娃娃过日子。”说到此处,她声音哽咽,忍不住用衣袖拭了拭眼角,“桔槔也都被毁了,说是影响布防,我也不懂,这桔槔怎么就影响布防了。”
“这么大片地,我一人怎么顾得过来,可不种地,就得饿死。”她强压下悲戚,重新拿起水瓢,一瓢一瓢继续浇着地。
“比起稻菽,芸薹打理起来省些力气,就是需得精细些。”她眼底藏着麻木,却又因背上的孩子,不得不挺直腰杆,拼尽全力挣扎求生。
汐珠不再多问,默默提着水桶,跟在她身侧帮忙。炎烬也一言不发,只转身返回江边,又提了几趟水过来。
两人陪着农妇忙完了半亩地的浇灌,婉拒了她邀两人回家歇息、喝碗热茶的好意,在农妇的千恩万谢中离去。
“烬哥。”走在花田小径上,汐珠忽然开口,声音柔软却带着坚定,“若日后你能成功收服北大营,可否放了那些被强征的兵丁,让他们回家与亲人团聚?”
炎烬侧头看她,眼底笑意温柔。
他早便知,她的心性,向来这般柔软。
他停下脚步,转身望着她,眼中闪过一抹狡黠:“何须等日后?不如我们此刻,便去太守府‘讨个说法’,如何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