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已深,白悠言回到长乐宫后,想着今日皇后跟她说的话,辗转反侧睡不着,鬼使神差般披了衣裳往外走去。
又走到了那片僻静的竹林处,白悠言深吸了一口气,按下心中隐隐的猜想,向深处的水榭走去。
琴声果然还在。只不过,对方弹的正是她今日所编之戏的配乐。是最后将军战死的那一段,带着抑制不住的金戈铁马之气,又在激昂处骤然哑火。
白悠言站在水榭外的长廊尽头,寒风吹乱了她的鬓发,她看着背对她的黑色身影,几乎验证了心中的猜想。
她脑中快闪过了初见他的样子,中了药狼狈地跳到船上他眼神里慌乱和心疼。
只是那人依旧带着银色面具,身形清瘦。
若不是她特意编了这出戏,他就要一直这样瞒她吗?
“先生也听过那场戏了,觉得如何?”
白悠言的声音响起,带着些许颤抖。
琴声戛然而止。
他却没有转身,只是压低了嗓音:“夜深风大,姑娘走错地方了。”
“是吗?”白悠言轻笑一声,笑意未达眼底。
她没有逼他,反而缓缓转身走向了水榭那早已腐朽断裂的栏杆处,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。
这里经久失修,少有人来。
下面,就是凿开了一半冰面、深不见底的寒潭。
“我在乎的人,一个个弃我而去。如今我落选女官,连为亲人申冤都做不到。这世间,也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。”
她的声音轻飘飘的,像是随时都会被风吹散,却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到了君子昀的耳朵里。
在她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,君子昀猛地转身。只见白悠言身形一晃,整个人向后仰,直直地向着冰冷的寒潭坠去。
她赌他不会不认她。
“悠言!”
黑色的身影闪动,君子昀就要拉住她的手时,左腿猛地一软,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,发出一声闷哼。
“噗通”一声,水花四溅,白悠言跌落在潭水中。
没有任何犹豫,君子昀爬起身,纵身一跃,扎入刺骨的寒潭。
虽然拖着一条残腿,他还是很快抓住了那个不断下沉的身影,他轻轻扣住她的腰,想要将她带上去。
可怀里的人却挣扎着,赌气般推他,仿佛根本不在乎自己溺水的处境。
君子昀猛地收紧了手臂,不顾左腿传来钻心的巨痛,向上奋力游去,一个纵身破水而出。
“哗啦——”
两人已然出了冰冷的水面。
君子昀将她打横抱起,带到了岸边,两人都已浑身湿透,带着几分狼狈。
混乱中,白悠言却按住了他的肩膀,两人的湿衣紧贴,热气与寒气交织起来。
在他一瞬间的错愕中,白悠言抬手,用手勾住了他脸上的面具细绳,利落地向上一挑。
银色面具脱落,滚落在地面上。
月光如水般倾泻,她清楚地看见他。
依然是一张轮廓分明的脸,带着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的影子。可是一道狰狞的暗红色伤疤从他的左眼一直贯穿到脸颊,在月光下显得有几分可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