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半夜,林晚照睡得极不安稳。远处的狗吠时断时续,间或夹杂着模糊的人声和脚步声,在寂静的雪原上被风拉扯得破碎,更添几分诡秘。她几次起身,凑到工具房那扇破窗前向外张望,但夜色浓重,风雪未停,除了营房方向零星几点灯火和影影绰绰晃动的手电光柱,什么也看不清。
是抓小偷?还是有其他情况?会不会和自己有关?这个念头让她心中一紧。但仔细回想,自己来到三连后深居简出,除了赵卫国和老陈头,几乎没和任何人打过照面,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引起特别关注。更大的可能,是连队自身的事务,或者……与“红岸”基地近期的异常有关。
她强迫自己躺下,却再也无法入睡,只是闭目养神,同时全力感应着灵泉空间。那扇“门”的缝隙似乎稳定在了比之前稍宽一点的状态,丝丝缕缕的清凉气息持续不断地滋润着她的身体,修复的速度明显加快。这给了她一些底气。只要再给她一些时间,身体和空间都能恢复更多。
天刚蒙蒙亮,工具房外就传来了老陈头熟悉的、轻微的咳嗽声。林晚照立刻起身,用昨晚存下的温水快速洗漱,将冰冷的玉米面窝头就着热水吃下,穿上臃肿的棉衣,走了出去。
老陈头已经套好了那辆破旧的人力板车,车上放着两把长柄镰刀、几捆绳子和两个破麻袋。他依旧沉默,只是示意林晚照上车。板车在冻硬的雪地上吱呀作响,朝着连队北面的荒草甸子驶去。
路过营房区时,林晚照注意到,早起打扫院子或准备上工的人们,三三两两聚在一起,低声议论着什么,气氛有些不同往常。她看到赵卫国也在其中,眉头紧锁,正和一个年纪稍大的战士说着话。看到板车经过,赵卫国望过来,与林晚照视线一碰,他微微摇了摇头,眼神示意她别多问,然后很快又转开了视线。
果然有事。林晚照心下了然,收回目光,低头坐在板车上,仿佛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。
出了连队范围,视野骤然开阔。一望无际的荒草甸子覆盖着厚厚的积雪,枯黄的草茎从雪中顽强地探出头,在寒风中瑟瑟抖动。远处是起伏的丘陵和更稀疏的树林,天地间一片苍茫的灰白。
“夜里,炊事班丢了两袋玉米面,半筐土豆。”老陈头忽然开口,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,他头也没回,像是自言自语,又像是说给林晚照听,“狗追出去,到甸子边,脚印就乱了,没了。”
偷粮食?在这个年代,在建设兵团这种准军事化单位,偷盗集体粮食是严重的罪行。但更让林晚照在意的是后半句——脚印到甸子边就乱了,没了。如果是外人偷盗,带着沉重的粮食,在雪地上应该留下清晰的痕迹才对。没了,是什么意思?被风雪掩盖了?还是……
“不是一般人。”老陈头补充了一句,语气平淡,却带着某种笃定。他停下板车,拿起一把镰刀,指了指一片长得较高的枯草丛,“割这种,硬实,耐烧。留茬别太低,明春还能发。”
林晚照接过另一把镰刀。镰刀很沉,刃口有些钝。她学着老陈头的姿势,弯腰,挥臂,将一丛丛枯草割倒。动作一开始很生疏,效率也低,但她很快掌握了发力技巧,加上灵泉气息对体力的恢复和增强,速度渐渐赶了上来。锋利的草茎边缘割在手背上,留下细小的血口,她也只是皱了皱眉,继续挥动镰刀。
一时间,荒凉的草甸子上,只剩下镰刀割草的唰唰声、风声,以及两人粗重的呼吸喷出的白雾。
劳动让人专注,也让人思绪沉淀。林晚照一边割草,一边思考着夜里的失窃案。老陈头那句“不是一般人”在她脑中盘旋。不是一般的偷儿,那会是什么人?附近的村民?可能性不大,兵团与周边村庄关系通常尚可,且为点粮食冒这么大风险不划算。流窜的盲流?但能在兵团警戒和狗追捕下迅速消失,这本事未免太大。难道……是“红岸”基地里的人?或者,是与基地异常相关的某种“存在”?
她想起昨夜银镯的灼烫和远处幽蓝的闪烁。两者之间,是否有关联?
“陈伯,”她停下手,擦了擦额角的汗,装作随意地问,“咱们这边,冬天除了咱们连队和……那边基地,还有别人吗?比如猎户?”
老陈头也直起身,捶了捶后腰,眯眼望着茫茫雪原。“早些年有。这两年,少了。”他顿了顿,“这边,不太平。”
“不太平?”林晚照心头一动。
老陈头没立刻回答,弯下腰继续割草,直到又割倒一大片,才闷声道:“有狼。冬天饿急了,敢靠近。还有……别的。”
“别的?”林晚照追问。
老陈头却不再说了,只是指了指更远处一片草甸:“那边,草好。过去看看。”
林晚照知道问不出更多了,便跟着他往那边走。脚下的雪很深,每走一步都陷到小腿。她注意到,老陈头行走的路线有些奇怪,似乎在避开某些区域。有一次,她差点一脚踩进一个被雪掩盖的浅坑,被老陈头一把拉住。
“小心点。这些坑,夏天是水洼子,冬天冻硬了,面上雪盖着,踩塌了崴脚。”老陈头解释了一句。
又往前走了一段,来到一片地势略高、背风的草坡。这里的枯草长得格外茂密粗壮。老陈头开始动手割草,林晚照也跟着忙活。
就在这时,她左手腕的银镯,毫无征兆地,传来一阵极其轻微但持续的麻痒感,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划过。不是昨晚那种灼烫,更像是一种……共鸣?或者说是被某种同源但微弱得多的磁场或能量波动所触及。
与此同时,她意识深处的树苗,那点绿意也轻轻摇曳了一下,传递出一丝模糊的亲切与困惑交织的意念。
有东西!就在附近!很可能,就是蕾拉留下的“摇篮”碎片,或者与之相关的东西!
林晚照的心脏猛地漏跳一拍。她强行压下立刻寻找的冲动,强迫自己继续割草的动作,但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。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——除了雪和草,似乎没有什么特别。脚下是冻土,远处是稀疏的树林和更远的山影。
麻痒感断断续续,似乎在移动,或者其源头本身就不稳定。她一边割草,一边极其缓慢地、不着痕迹地调整着自己的位置和方向,试图通过银镯和树苗感应的强弱变化来定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