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静谧藏室与褪色的圣火（第1页）

灰色建筑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深邃。穿过厚重的钢铁大门，是一条向下倾斜的甬道，墙壁是某种吸光的深灰色石材，镶嵌着散发稳定冷白光芒的壁灯，空气里弥漫着干燥剂和某种类似檀香、但更加清冷的防腐气味。甬道尽头是另一扇门，由整块金属浇筑而成，表面蚀刻着层层叠叠、复杂到令人眼晕的灵性纹路，仅仅是靠近，就能感到皮肤微微发紧，灵性受到温和但坚定的压制和梳理。

艾琳娜·怀特在门前停下，从怀中取出一枚造型古朴的青铜钥匙，又示意克莱恩和阿蒙稍等。她将钥匙插入门上一个不起眼的孔洞，并未转动，而是低声诵念了一段音节古怪的咒文。门上的灵性纹路随之亮起微光，如同呼吸般明灭三次，然后无声地向内滑开。

门后并非想象中的宝库或陈列室，而是一个近乎绝对黑暗的空间。只有他们站立的位置，被门内两侧几盏样式古老的银灯照亮，形成一个椭圆形的光域。光域之外，是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暗，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和声音。

“跟着光走，不要离开光域范围，不要触碰任何黑暗中的东西。”艾琳娜·怀特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，她率先踏入光域，那光域竟似活物般，随着她的脚步向前延伸，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——那是另一条狭窄的、悬浮在黑暗中的金属走道，两侧和下方皆是深不见底的虚空。

克莱恩和阿蒙跟上。脚下金属走道传来轻微的、仿佛踏在某种紧绷皮革上的触感，异常稳固。光域始终笼罩着他们，驱散前方几步远的黑暗，身后的黑暗则立刻合拢，仿佛从未有人走过。空气中那种清冷干燥的气味更浓了，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、类似星光或冰屑的灵性气息。

“这里是‘静谧之间’，利用灵界夹层和概念固化技术打造的特殊空间。”艾琳娜·怀特边走边解释，声音不高，但在绝对的寂静中字字清晰，“所有藏品都悬浮封存在周围的黑暗里，只有携带特定许可和走在正确路径上，对应的藏品才会在光中显现。这里没有方向，没有距离，只有‘许可’和‘路径’。”

克莱恩暗自凛然。这种技术绝非普通非凡组织能够掌握，金玫瑰基金会的底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厚。

走了约莫两三分钟（在这片空间里，时间感也有些模糊），艾琳娜停下脚步。她抬起右手，掌心浮现一个微小的、由光线构成的复杂符号——那符号与大门上的部分纹路相似，但更加简洁。

她将手掌按向前方的黑暗。

黑暗如水波般荡漾开来，向两侧退去，露出一个悬浮在虚空中的、约莫一立方米大小的透明立方体。立方体内部填充着淡金色的、仿佛液态光明的物质，其中静静悬浮着一张泛黄的、边缘有烧灼痕迹的古老书页。书页由某种厚实的皮革鞣制而成，上面用金粉和某种暗红色颜料绘制着繁复精美的图案和文字，正是那种被称为“泥金装饰”的技术。即使隔着透明的封存立方体，克莱恩也能感受到书页上散发出的、温暖而纯净的灵性波动，如同冬日壁炉里稳定的火焰，带着抚慰与净化的意味。

但在这整体温暖纯净的波动中，有一处却显得异常“晦暗”。那是在书页中央偏右的位置，一个由金线勾勒、内填暗红颜料的复合符文。符文的主体结构如同一簇向上燃烧的火焰，火焰中心嵌套着一个抽象的眼睛符号。这正是代表“净化之火”与“神圣注视”的复合圣徽。然而此刻，这簇“火焰”的金色光芒明显暗淡，内里的暗红色颜料也失去了活性，呈现出一种灰败的质感，仿佛被水浸湿又晾干的灰烬。符文整体散发出的灵性微弱得几乎难以感知，与书页其他部分活跃的灵性形成鲜明对比。

“就是这里。”艾琳娜·怀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，“赫伯特最后一次例行检查时发现的。防护立方体没有任何破损记录，内部环境恒定，没有检测到任何外部入侵或污染的灵性残留。它就那样……自己黯淡了下去。”

克莱恩靠近一些，隔着透明壁仔细观察。符文的暗淡非常“均匀”，像是整体“耗尽了能量”，而非被局部破坏或侵蚀。他试图用灵性更仔细地感知，但被封存立方体阻隔，只能感受到那种整体的“空洞感”——仿佛这个符文所代表的“概念”或“力量”，被某种方式“抽走”或“屏蔽”了。

“我能感知一下内部吗？隔着立方体，可能遗漏细节。”克莱恩问。

艾琳娜犹豫了一下：“理论上不行。但理事长特别授权，允许你在我的监控下，进行最低限度的、非接触性灵性探查，时间不超过三十秒。注意，不要试图穿透封存屏障，那会触发最高级别警报和反击。”

克莱恩点头。他闭上眼睛，调整呼吸，将灵性感知凝聚成一丝，如同最轻柔的触须，缓缓探向封存立方体。他没有试图穿透，只是贴着透明壁，细细感受内部那页文书整体的灵性场。

温暖、纯净、带着岁月沉淀的厚重感……但在这整体场域中，那个黯淡符文的位置，就像一个“空洞”，一个“盲点”。更微妙的是，克莱恩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、残留的“吸力”痕迹——不是从外部侵入的吸力，而是仿佛那个符文本身的力量，被强行“拉扯”向某个方向，留下的细微“拖曳感”。这感觉与他之前接触过的、阿蒙“偷走”某些概念后的残留有些类似，但更加“粗糙”和“暴力”，而且带着一种……粘稠的、仿佛根系深入汲取的意味。

“蠕动的根……”他脑海中再次闪过赫伯特的警告。

三十秒很快过去。克莱恩收回灵性，额角渗出细微的汗珠。这种精细的探查很耗神。

“如何？”艾琳娜问。

“符文的力量不是被破坏或污染，而是被‘抽走’了。方式很……特别，留下了类似‘根系汲取’的灵性痕迹。”克莱恩斟酌着词句，“而且，这种‘抽取’似乎绕过了所有物理和灵性防护，直接从概念层面进行。能做到这一点的……”

他没有说下去。能做到这一点的，要么是拥有极高层次“偷盗”或“剥夺”权柄的存在，要么就是……与这页文书，或者说与“净化之火”这个概念，有着某种更深层次、更本质联系的东西，从内部进行了“吸收”。

艾琳娜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。她显然也想到了某些可能性。

“还有其他藏品出现类似情况吗？哪怕只是轻微的灵性衰减？”一直安静旁观的阿蒙忽然开口，声音在这寂静空间中显得格外空灵。

艾琳娜看了阿蒙一眼，似乎在权衡是否回答。片刻后，她点头：“有。过去三个月内，‘静谧之间’内共有七件藏品出现了不同程度的、非正常的灵性衰减。程度都很轻微，且衰减属性各不相同，不像这次如此集中和明显，所以最初被归因为正常的灵性潮汐波动或藏品自身稳定性问题。但现在看来……”

七件藏品，不同属性，非正常衰减。克莱恩心中一沉。这绝不仅仅是偶然或单一事件。金玫瑰基金会内部，确实有东西在“偷取”这些古老文物的力量，而且手段隐秘，难以察觉。

“赫伯特的工作日志里，提到过‘微弱的污染低语’和‘需要加强净化仪式’。”克莱恩说道，“他可能早就察觉到了这些轻微的异常，并试图进行净化和排查，但最终锁定了这页祈祷文书，因为它蕴含的‘净化之火’力量被抽取得最明显，或者……因为它本身对那种‘污染低语’有某种感应或吸引力？”

“我们需要查看那七件异常藏品的详细记录，以及赫伯特近三个月所有的检查报告和净化仪式记录。”克莱恩对艾琳娜说，“还有，基金会内部，近期有没有人员行为异常？或者，有没有人表现出对特定类型文物过于浓厚的、不合常理的兴趣？”

艾琳娜眼神锐利起来：“你怀疑是内鬼，并且已经锁定了目标类型？”

“只是可能性之一。”克莱恩谨慎道，“能绕过‘静谧之间’的防护，以这种特殊方式抽取文物力量，外部入侵的难度极大。内部人员，尤其是能够经常接触这些藏品、了解其特性、并且有能力施展特定仪式或手段的人，嫌疑更大。而赫伯特，可能因为发现了某些端倪，或者因为其‘黎明骑士’的途径特性对‘污染’和‘异常’特别敏感，从而成了灭口的目标。”

艾琳娜沉默了片刻，似乎在回忆和筛选信息。“能频繁接触核心藏品的人员有限，除了赫伯特这样的专职保管员，就只有几位负责定期维护和研究的资深理事、以及特定的修复师。行为异常……”她摇了摇头，“至少在我的观察和情报网络内，没有明显异常。但如果是极高明的伪装，或者……”

她没有说下去，但意思很明显。如果内鬼的层级足够高，高到可以轻易避开常规监控和怀疑。

“那七件异常藏品的记录，以及赫伯特的工作档案，我可以申请调阅，但需要时间。”艾琳娜最终说道，“至于人员排查，我会向理事长汇报，进行更隐秘的调查。但在有确凿证据前，我们不能打草惊蛇。”

克莱恩点头表示理解。这种涉及内部高层的调查，必须慎之又慎。

离开“静谧之间”的过程与进入时一样，光域引导，黑暗退避重临。当重新站在那扇厚重的金属大门外，回到相对“正常”的甬道时，克莱恩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。那绝对的寂静和黑暗，以及黑暗中悬浮的无数秘密，给人极大的心理压力。

返回马车的路上，三人都沉默着。艾琳娜·怀特显然在消化刚才的发现和推论，脸色比来时更加冷峻。克莱恩则在脑海中整合信息：消失的晨曦护符、特殊的羽毛笔、壁炉灰烬中的碎纸片和奇怪符号、被抽取力量的祈祷文书、其他藏品的轻微异常、赫伯特察觉的“污染低语”和“阴影下的根”……

这些碎片似乎指向一个隐藏在基金会内部、利用职务之便、以某种隐秘方式“汲取”古老文物力量的“蛀虫”。其目的不明，可能是为了自身晋升，可能是为了某种邪恶仪式，也可能是受人指使。赫伯特因为发现了线索而被灭口，现场被精心伪装成自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