始皇二十五年(公元前230年),距离天下一统已过去数年。秦帝国的巨轮在始皇帝的铁腕下,沿着既定的轨道轰隆前行,书同文,车同轨,筑驰道,修陵寝,北击匈奴,南征百越……庞大的国家机器开足马力,展现出前所未有的活力与……沉重的负荷。
频阳,安平府邸,却像是一处被时光温柔包裹的绿洲,依旧保持着那份从容与宁谧。府邸深处,一间经过特殊改造、通风极佳的小厨房里,正上演着每日例行的“教学时刻”。
“稳住,手腕要稳,下刀要快,心要静……”赵明月站在阿宁身后,几乎是将儿子圈在怀里,手把手地教他切着一块嫩白的豆腐。阿宁如今已是二十五岁的青年,身量比赵明月还要略高一些,面容俊雅,气质沉静,此刻却因为手中那软颤颤的豆腐和母亲(父亲)近乎严苛的要求,额角微微见汗。
“爹,这豆腐……太易碎了。”阿宁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手中的青铜小刀,试图将其切成细如发丝的豆腐丝,这是赵明月今日布置的“功课”。
“废话!不难我教你干嘛?”赵明月松开手,抱臂站在一旁,看着儿子紧绷的侧脸,语气带着调侃,“知不知道,这豆腐看似柔弱,却能考验一个厨师最基础的功底?力道、角度、耐心,缺一不可。做菜如做人,有时候,看着最软的地方,反而最需要刚劲巧力去对待。就像你娘处理那些繁琐的文书,看着一团乱麻,她总能找到最关键的那根线头,轻轻一抽,全盘皆活。”
阿宁闻言,心神稍定,深吸一口气,再次凝神于手中的刀。这一次,他的动作明显流畅了许多,虽然离“细如发丝”还有差距,但至少豆腐没有散架。
“嗯,有进步!”赵明月拍拍他的肩膀,递过一块干净的布巾,“记住这种感觉。厨艺的精髓,不在于你会做多少道菜,而在于你对食材的理解,对火候的掌控,对味道的平衡。这些都是‘道’,是可以触类旁通的。将来你管理咱们那些铺子、农庄、物流,也是一个道理,要了解每一环的特性,懂得调配,懂得平衡利害。”
“孩儿谨记父亲教诲。”阿宁接过布巾擦汗,恭敬应道。他深知,父亲传授的绝不仅仅是厨艺。
“小美,扫描一下我儿子这豆腐丝切得怎么样?有没有我当年万分之一的风采?”赵明月一边指导儿子进行下一步的“焯水”定型,一边在脑海里嘚瑟。
【叮!目标‘嬴安’刀工评估:力道控制C+,稳定性B-,精准度C。综合评分:C+。距离宿主您(拥有系统加持下的)神级刀工,相差大约……一个银河系的距离。不过,考虑到他是纯手工学习,无外挂,此成绩已属难得,潜力评估:A。】
“嘿!什么叫相差一个银河系?我这是天赋异禀加上勤学苦练好吗?系统加持只是锦上添花!”赵明月不服,随即又得意起来,“不过你说得对,我儿子就是聪明,随我!这才学多久,就有C+了!”
【宿主,您对‘随您’的理解,是否存在某种认知偏差?据本系统观察,嬴安的沉稳与谋略更像其母,仅在……乐观和吃货属性上,与您高度一致。】
“闭嘴!吃货怎么了?吃货才是推动美食进步的第一生产力!”赵明月哼了一声,不再理会系统的吐槽,转身去看阿宁焯水的火候。
午后的书房,则是另一番光景。熏香袅袅,子衿端坐于主位,案几上摊开的并非竹简,而是一张精心绘制的、标注着明月帝国如今明暗势力范围的绢帛地图。阿宁坐在下首,神情专注。
“阿宁,你看此处,”子衿纤指轻点地图上关中与巴蜀交界的一个点,“我们在此设有一处中型货栈,明面上属于‘信诚商行’,实则仍由柱管事暗中调度。若朝廷突然在此增设税卡,或严查往来商旅,你认为当如何应对?”
阿宁沉吟片刻,答道:“首先,让轲叔查明税卡增设缘由,是长期政策还是临时盘查。若是长期,需重新核算成本,调整货物种类或定价;若是临时,或可暂避锋芒,利用我们熟知的小道或与其他商队错开时间。其次,让计然先生准备一笔‘打点’费用,但需谨慎使用,避免授人以柄。最后,通知墨衡,检视附近是否有更隐蔽的地点可供临时中转。”
子衿微微颔首,不置可否,继续问道:“若并非朝廷之意,而是当地官吏借机索贿,又当如何?”
阿宁思路清晰:“查明该官吏背景、品性及其上官关系。若其贪婪却无甚根基,可按规矩适当打点,并留下凭证,以备不时之需;若其背景深厚,或索求无度,则考虑暂时关闭该货栈,将业务转移至邻近节点,避免正面冲突,同时将情况密报柱管事与黑伯爷爷,由他们定夺是否需动用更高层关系。”
“嗯,思虑渐趋周全。”子衿眼中露出赞许,“然,尚有一处关键。你可知,为何我与你父亲,始终坚持‘以美食惠民生,以商业促安定’?”
阿宁正色道:“孩儿明白。美食最贴近百姓日常,能予人温饱与慰藉,此乃‘惠民生’之基。商业流通货物,连接城乡,繁荣经济,若能秉持公心,不囤积居奇,不欺行霸市,便可稳定物价,安抚民心,此乃‘促安定’之用。我家虽富,却非盘剥而来,而是取之于民,用之于民,至少,不加剧民生疾苦。如此,方能在这煌煌盛世之下,寻得一方立锥之地,乃至……潜移默化,积蓄力量。”
子衿欣慰地笑了:“你能悟到这一层,甚好。记住,财富与力量本身并无善恶,关键在于执掌它们的人,心向何处。陛下雄才大略,然其政令苛峻,役使民力过甚。我等力微,无法抗衡大势,却可在自家力所能及之处,存一份善念,行一方善政。这并非软弱,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坚韧与智慧。”
就在这时,书房门被轻轻敲响,黑伯的声音传来:“公主,主上,蒙毅将军来访,已引至前厅。”
母子二人对视一眼,皆有些意外。蒙毅如今官居上卿,是皇帝身边重臣,公务繁忙,已许久未曾亲自来访频阳。
前厅中,风尘仆仆的蒙毅见到携手而来的赵明月和子衿,以及跟在身后、气度沉稳的阿宁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,随即笑着拱手:“公主,赵少上造,别来无恙!这位便是阿宁吧?果然一表人才!”他上次见阿宁,还是孩童模样,如今已是英挺青年。
“蒙将军大驾光临,有失远迎!”赵明月笑着回礼,子衿亦含笑点头。
寒暄几句后,蒙毅叹了口气,说明来意:“不瞒二位,陛下欲再次东巡,此次规模更大,行程更远。沿途郡县供应压力巨大。陛下知明月食肆……呃,如今是各地那些风味犹存的食铺,还有拆分后的几家货运行,于协调物资、保障膳食上颇有经验。特命我来,想问询一下,可否……派些得力人手,协助沿途郡县,统筹部分非官方的物资调配与膳食安排?当然,并非强制,亦会给予相应报酬和便利。”
赵明月和子衿瞬间交换了一个眼神。这是机会,也是试探。
子衿微微一笑,从容应对:“蒙将军亲自前来,陛下信重,我夫妇感激不尽。能为陛下东巡稍尽绵力,自当尽力。只是……”她话锋微转,面露难色,“夫君与妾身年岁渐长,精力大不如前,恐难亲自奔波。且家中产业,如今也多交由下面的人打理,我们已是半隐之身。”
蒙毅表示理解:“这个自然,岂敢劳动公主与赵少上造亲往。只需派遣几位熟悉流程、精于核算、善于协调的管事即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