琉璃湾那场来势汹汹的风波,如同一场席卷而过的夏日骤雨,来得猛烈骇人,去得却也悄然无声。虽然网络的记忆并非金鱼,仍有余波在不易察觉的角落荡漾,各种“懂得都懂”的猜测也未曾完全销声匿迹,但在星耀娱乐不惜血本的强力公关干预和时间的无情稀释下,那场几乎要将Starlight、尤其是程念薇和林溪悦吞噬的舆论风暴,终于显露出平息的明确态势。一直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得以缓缓松弛,笼罩在头顶长达数周的沉重阴霾,被久违的、带着暖意的阳光一寸寸驱散。
对于正处于热恋期、却被迫在公众面前压抑情感的两人而言,这份“劫后余生”的庆幸与解脱感,让她们更加深刻地体会到彼此在生命中的不可或缺,也更加贪婪地攫取、珍视着每一个可以卸下所有伪装、安心独处的私密瞬间。那些在巨大压力下被迫深藏、近乎窒息的情感,如同被强力按压至极限的弹簧,在压力解除的此刻,反弹得愈发高涨、汹涌,几乎要满溢出来。
一个难得的、没有任何行程安排的周六下午,奢侈得如同偷来的时光。
和煦的秋日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,毫无保留地洒满程念薇公寓的整个客厅,在地板上投下清晰而温暖的光斑,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,在光柱中舞蹈。林溪悦盘腿坐在柔软厚实的长毛地毯上,面前摊开着几本厚重的戏剧理论文献和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,秀气的眉头紧紧蹙起,嘴里无意识地啃咬着一支水性笔的塑料笔帽,一副苦大仇深、仿佛在与全世界为敌的模样。
程念薇则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,膝盖上放着轻薄的笔记本电脑,屏幕上是复杂的多轨乐谱软件界面,各种颜色的音符和波形图交错排列。她戴着一副精致的细框眼镜,遮住了部分眼眸,却更添了几分专注的学者气息。修长的手指偶尔在键盘上敲击几下,或是伸向旁边立着的便携式MIDI键盘,试弹几个和弦,眉头时而舒展时而微蹙,完全沉浸在音乐的构筑世界里。空气中流淌着音量被调到恰到好处的、空灵舒缓的纯音乐,混合着阳光烘烤后暖融融的味道,营造出一种与世隔绝的静谧与安逸。
过了一会儿,林溪悦似乎被某个尤其晦涩难懂的戏剧理论流派卡住了,哀嚎一声,毫无形象地向后一倒,直接瘫在了柔软的地毯上,四肢舒展,像一只放弃所有挣扎、任人宰割的猫咪。“啊——受不了了!为什么这些理论家非要把明明很简单的情感共鸣,说得这么云山雾罩、绕来绕去!他们自己不觉得累吗?”
程念薇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从乐谱的世界里拉了出来。她抬起头,透过镜片看着地上那个呈“大”字型瘫倒、满脸写着“生无可恋”的人儿,忍不住莞尔,清冷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。她放下电脑,摘下眼镜,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梁,然后起身走到林溪悦身边蹲下,伸手轻轻抽走她咬在嘴里、已经留下浅浅齿痕的笔帽:“看不懂就放一放,慢慢来,急什么。又不是明天就要交论文。”
林溪悦顺势抓住她抽走笔帽的手,将其拉过来,贴在自己微凉的额头上,闭着眼睛哼哼唧唧,开始耍赖:“念薇,不行了,我的脑子它宣布正式罢工了,CPU过载,急需紧急充电续航。”
程念薇被她这副耍赖皮的样子逗笑,指尖顺从地在她太阳穴上轻轻打着圈按摩,语气里满是纵容:“好,充电。请问林溪悦小姐,需要哪种充电模式?标准充,还是快充?”
林溪悦偷偷睁开一只眼睛,狡黠的光在眼底一闪而过。她猛地抬起头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在程念薇微启的唇上飞快地亲了一下,发出清脆响亮的“啵”声。“这样充!独家秘方,瞬间满格!”说完,她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,整张脸“唰”地一下红透,像只煮熟的虾子,迅速把发烫的脸颊埋进程念薇并拢的膝盖里,只留下两个红得滴血的耳朵尖暴露在外。
程念薇被她这记大胆又幼稚的偷袭弄得一怔,唇上那柔软湿润的触感一触即分,却留下久久不散的涟漪。随即,心底涌上无尽的柔软和宠溺,几乎要将她淹没。她低下头,看着那颗埋在自己腿间、毛茸茸的、散发着清甜香气的脑袋,伸手轻轻揉了揉,语气里带着无奈的纵容:“耍赖皮。”
“就耍赖。”林溪悦闷闷的声音从膝盖间传来,带着计谋得逞后的小得意和掩饰不住的害羞,“反正……反正这里又没有别人。”
阳光毫无偏见地笼罩着她们,将相依相偎的身影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、交织在一起的影子,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甜腻得化不开的蜜糖气息。
傍晚时分,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色。程念薇起身,熟练地系上那条素色的棉质围裙,准备动手做晚餐。兼顾研究生繁重学业和偶像高强度工作的双重压力,让她在生活的逼迫下,也练就了一手不算精湛绝伦、但足以妥帖喂饱自己(以及某个口味挑剔又有点小挑食的家伙)的厨艺。
林溪悦立刻化身成一条甩不掉的小尾巴,兴高采烈地跟在她身后,在不算宽敞的厨房里快乐地转悠。她一会儿偷吃一口程念薇刚切好、准备用来做沙拉的新鲜草莓,被酸得眯起眼睛;一会儿又从后面伸出双臂,紧紧抱住程念薇纤细却有力的腰身,把下巴亲昵地搁在她一边的肩膀上,歪着头,看她动作熟练地腌制排骨、热锅烧油、翻炒蔬菜。
“念薇,你好厉害啊,”林溪悦看着锅里逐渐变得金黄诱人、滋滋作响的糖醋排骨,毫不吝啬地献上她的彩虹屁,尽管这夸奖里带着浓重的“情人眼里出西施”滤镜,“光是闻着香味我就觉得,这水平绝对比公司请的那个五星级酒店出来的李阿姨做得还要好吃!”
程念薇正专注地控制着火候,侧头躲开飞溅的热油,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,语气里却听不出丝毫责备:“林溪悦同学,如果你再这样持续干扰首席厨师的工作,我严重怀疑,我们今晚的晚餐很可能就要从美味佳肴升级为限量版焦炭料理了。”
“哦。”林溪悦立刻乖乖地松开手,像个小学生一样站直身体,但并没有走远,只是向后靠在冰凉的流理台边,双手背在身后,眼睛依旧亮晶晶的,一眨不眨地追随着程念薇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。她觉得,此刻系着素色围裙、头发随意挽起、额角渗出细微汗珠、专注地为她洗手作羹汤的念薇,比舞台上那个掌控全场、光芒万丈的队长,比镜头前那个清冷自持、理智沉稳的学霸,更让她心动不已。这是一种属于“家”的、实实在在的、令人安心又眷恋的独特魅力。
简单的三菜一汤被端上餐桌,色泽诱人,香气扑鼻,充满了平凡的烟火气。两人相对而坐,林溪悦吃得津津有味,腮帮子被食物塞得鼓鼓囊囊,像只储存过冬粮食的小仓鼠,还不住地点头称赞:“好吃!这个西兰花炒得刚刚好!排骨也好入味!”
程念薇自己没吃多少,大部分时间只是含笑看着她大快朵颐的满足样子,光是看着眼前这个人,看着她因为美食而眯起的眼睛、鼓起的脸颊,内心就被一种奇异的、精神上的饱足感和幸福感填得满满当当。
“慢点吃,没人跟你抢。”程念薇又夹了一块裹满酱汁、最大的排骨,自然地放到她的碗里,“小心噎着。”
“因为是你做的嘛。”林溪悦含糊不清地回答,努力咽下嘴里的食物,眼睛弯成了两道甜美的月牙,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依赖与快乐。
晚饭后,夜色彻底笼罩了城市。两人默契地没有开大灯,只点亮了一盏落地灯,暖黄的光晕笼罩着沙发一角。她们窝在柔软宽敞的沙发里,选了一部节奏舒缓的经典文艺老电影播放。
林溪悦极其自然地蜷缩进程念薇的怀里,后背紧贴着她的胸膛,寻找着最熟悉、最舒适的位置,然后拉过程念薇的手臂,让她从身后环住自己的腰。程念薇也顺从地调整了一下姿势,让她靠得更安稳,下巴轻轻抵着她柔软馨香的发顶,呼吸间全是她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。
电影的光影在屏幕上流转,情节平淡却细腻。房间里除了影片中人物低回的对白和悠扬的配乐,便只剩下彼此清浅交错的呼吸声。看到剧中人物因为误会而分离的感人处,林溪悦会下意识地往程念薇温暖的怀抱里更深地缩一缩,仿佛要寻求庇护。程念薇便会立刻收拢手臂,将她圈得更紧,低头用脸颊蹭蹭她的发丝,无声地传递着“我在,别怕”的安慰。
“念薇。”林溪悦忽然在一片静谧中,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叫她,像是怕打破这美好的氛围。
“嗯?”程念薇的回应同样低沉,带着胸腔的微微震动,传递到林溪悦的背脊。
“我在想……”林溪悦的声音带着一丝朦胧的憧憬,像蒙着一层薄纱,“要是……要是能一直像现在这样,就好了。”
“怎样?”
“就是这样啊,”林溪悦往后仰了仰头,后脑勺轻轻蹭着程念薇的锁骨,“没有无处不在的摄像头,没有烦人的流言蜚语,没有公司那些条条框框的规定……就只有我们两个人,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起,想做什么就做什么,想说什么就说什么。”
程念薇低头,将一个温柔的、带着怜惜的吻,印在她散发着洗发水清香的发丝上,声音低沉而温柔,像大提琴的鸣奏:“会的。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。”
“真的吗?”林溪悦转过头,在昏暗的光线下努力想看清她的眼睛。
“嗯。”程念薇的目光在光影交错中显得格外深邃而坚定,“等我们变得足够强大,强大到可以真正掌控自己的事业和人生,强大到可以坦然无视所有外界噪音的时候。”
“那还要等多久啊……”林溪悦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小女孩式的娇嗔和不易察觉的急切。
程念薇收紧了环住她的手臂,将脸颊贴着她的鬓角,一字一句,清晰而郑重地说:“不管需要等多久,一年,两年,五年,还是十年……我都会在你身边,陪着你,一起等,一起往前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