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云舒租住的房子,离滨江农贸大市场很近,只需要经过一个红绿灯路口。
将三轮车停在斑马线的时候,陈云舒看着眼前通行的车辆,突然很想踩下油门直接冲过去。
她这一年一直在想,丈夫谷雨当时跟周家那辆车撞在一起的时候,是什么想法,他临死之前有哪怕一秒想到过自己吗?
陈云舒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周渔,她正在跟隔壁车上的小狗打招呼。
如果周渔也在车祸当中死去,周家人一定会跟一年前的自己一样吧,此生都要在愧疚和悔恨当中度过,这样的话这个世界上终于有人和自己感同身受了。
红绿灯在闪烁,前面道路上的车辆慢慢减少,陈云舒看着周渔脸上的绒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,等待绿灯亮起后,才踩下油门。
很快,陈云舒将三轮车拐进自己现在租住的小区里,随意将三轮车大大剌剌地停在绿化带边上。
回头一看,周渔正停在原地,她指着停在路中间的三轮车,有些小心翼翼:“这样……会挡住别人吧……”
被周渔清澈干净的眼神盯着,陈云舒不情不愿地重新将三轮车紧靠墙边,抬眼看了下周渔,对方黑白分明的眼睛盈满笑意,还朝着自己竖起了大拇指。
陈云舒扬了扬眉毛,不屑一顾,到达家门口后用钥匙开门的时候却好几次对不准锁芯。
门开后,陈云舒去按墙上的开关,灯却没有亮起来,她也没在意,径直往屋里走去。
这灯就这样,电工检查之后说是有点接触不良,可能需要换个新的灯泡。
但陈云舒觉得这屋里就自己一个人,所以她也懒得去修。
周围的环境太清晰的话,心里反而空落落的。
陈云舒去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,出来之后却看到周渔在门口伸长双臂,眼睛睁开,脚步踌躇,不敢迈出大步,正缓慢地摸索着前进。
“你干嘛?”陈云舒突然出声,把周渔吓了一跳,她弹跳起来,嘟囔道:“我有夜盲症,你这太黑了,我看不到。”
陈云舒租住的房子在一楼,但她将客厅的窗帘拉上,只有厕所和厨房那边能稍微透出一点光。
她轻笑出声,刚刚还倔着一张脸非得让自己把车停好的少女,怎么现在突然变成了一只懵懵懂懂的猫头鹰。
陈云舒上前拉住周渔的手,打算将周渔拉到沙发上,再去拉开窗帘。
对方轻轻柔柔的手温热软糯,连带着陈云舒的手也变得滚烫起来,她感受到对方的信任和放心,心也跟着像是侵泡在温泉水里,熨帖又踏实。
等周渔坐到沙发上后,陈云舒走到窗边,大手一扬,就将窗帘全部拉到一边,室内瞬间天光大亮,一切都变得清晰可见。
沙发上的周渔却在此时又惊地弹跳了起来,陈云舒不耐烦地回头一看,只见周渔指着自己对面的东西紧张不已,满脸震惊,结结巴巴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你……”
陈云舒瞟了电视墙一眼,她鄙夷地看着周渔,问她:“你没见过吗?你家应该也有吧?”
周渔站到窗户边上的陈云舒身边,不敢往客厅中间靠,错愕不已道:“见是见过啊,没人会把这东西放在客厅正中间吧?”
视线所到之处是谷雨的遗照,黑白的照片被嵌在大大的木框里,比周渔家的电视还要大,任何人突然之间见到都要吓一大跳。
陈云舒是故意这样摆放的,她不想看电视,也不想看到其他的任何东西,她就想要日日夜夜地看到谷雨的相貌,如果他能从相框里钻出来更好,她有很多的问题想要问他呢!
谷雨的眉眼清俊,穿着陈云舒最喜欢的白衬衫,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,只不过结婚后,陈云舒很少再见到那抹笑意出现。
照片里的人维持着这抹淡淡笑意,看久了只显得诡异,但陈云舒就喜欢看,最好死前的最后一眼也要看着这张照片。
屋子里静悄悄,落针可闻,陈云舒饶有兴致地盯着周渔的小脸看,不肯错过她脸上的任意一丝表情变化。
她看着周渔的表情从满脸震惊、难以置信到不忍直视,等脸上的惊涛骇浪一点点变得平静,只剩下无可奈何地接受。
之前盯着自己的黑白分明的眼珠,现在一样盯着谷雨的那张遗照,还显现出些许兴趣。
“他还长得挺好看的呢!”周渔突然出声夸赞。
“是吧!我也觉得,我就喜欢他这样的,安安静静地不说话,只是浅浅地看着你笑。”
陈云舒很久没有听到有人提到谷雨,话也变得多了起来,忽然又想到对方已经死去一年了,还跟对面这个人的妈妈出轨,又变得喜怒无常起来。
“可惜他后来的做出的事,跟温柔和善良一点都不搭边,说出来的话蛮横又冷酷,真是可惜了这张皮囊。”
“他是什么人跟你有什么关系?你不喜欢就跟他分开呗,你可以……”周渔天真道。
“那不行!”陈云舒提高音量,打断周渔的话,“他不让我好过,我也决不让他如愿!”
她的声音变得恶狠狠,每个字都咬得格外重,带着一股子压不住的恨意和压抑,直直地砸向周渔,也砸向相框里的那个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