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微的心脏无法抑制地跟着抽痛,脑子里“嗡嗡”响个不停,忍不住去想,为了维护你们联邦的暴政统治,为了维护你可笑的公主地位,游神你连婴儿都不肯放过吗?
大楼仅剩一盏明灭不定的灯,萧微黯然失神地望向她单薄孤独的身影,她的样子忽明忽暗。
“公主殿下,既然没给过我们属于人的活路,为什么还要不断继续科技研发?给我们感受痛苦、悲伤、幸福、快乐情感的能力,又偏让我们三缄其口,做个不闻不问、不伦不类的机器?”
宋决指着断刃穿过的地方,那是一颗鲜活热烈的机械心脏,人造血浆却无比肮脏廉价,令犬民都厌恶到作呕,宁愿流血到死,也不愿意接受他们无偿奉献出救命的血浆。
她“扑通”一声跪倒在地,绝非认罪也并非忏悔,她内里情感丰富挣扎到了极点,程序正走向崩溃,致使机械身体系统完全脱离了正常运行轨道。
她吸了吸鼻子,声音沙哑着变轻,晃着脑袋傻笑道:“机器没有用就扔掉,大不了再生产一批就好了,有了情绪与意识不如人意了,大不了强制把程序格式化就好了,老旧退休不值得维修的,大不了送进废品熔化炉就好了,是啊,我们就是廉价又好用的假货而已…。。。”
仿生人在基层岗位兢兢业业几十年如一日,被自然人嫌弃唾骂,从没有享受过人文关怀,报废了被遗弃是一生挣不脱避不开的宿命。
“公主殿下,我们听腻了听累了也听烦了。”
“公主殿下,我们真的都对您抱有过幻想。”
萧微惊觉,她和游神之间距离好远,隔着静默灿烈的红潮、隔着疯狂无辜的人兽们、隔着一整个充满欲望挣扎的可怖地狱……所有断肢或白骨都伸向了游神,求她怜悯求条活路,而自己也不过是其中之一。
“公主殿下,我们只想光明正大的活一次。”
如果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,谁想拿着刀去反抗去流血去牺牲,他们日复一日奋力地挣扎着,只求有一朝被看见仅此而已。
说到最后,宋决近乎泣不成声,关于一切“游”姓属于程序里的禁词,他们反抗一生的仇人,那声泪俱下、令人悲恸的控诉,到头来却要避无可避的使用命定的尊称。
萧微也已经哭到头昏脑胀,垂眼眨掉多余的眼泪,天生的怜悯心也想为他们争取一个公道。
而游神始终背着光,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,她似神佛枯坐,一直颔首垂着眼眸,如鸦翅般的眼睫好像情不自禁的颤动过,又像是仿生人自始至终对她虚无又梦幻的想象。
最后,她站起身抛下断刀,只是随便道:“一共两千二百九十一刀,剐完,我可以不再追究其余永恒教徒的责任。”
萧微怔住,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把陈静拙扔给阿尔法,猛地冲到她跟前,怒气冲冲地揪住她作战服,道:“你为什么不能放过她们一次?”
游神眉骨一压,轻蔑地略过她的情绪,残酷无情下令:“萧上校监督执行,少一刀从你身上补十倍。”
萧微脸气的通红,口不择言怒吼着质问她:“游神,你他妈端够公主架子了没?施舍他们一条生路又如何?你他妈到底还要杀多少人?”
在西区联邦敢拽着游神的衣领骂,真是百年难一遇,吓得阿尔法都一身汗,生怕游神拎刀给萧微砍成一截一截。
而游神撩了撩眼睑,浅吸一口气,疲乏来的过于猛烈,游神沉默片刻才望进她猩红的眼,有些沉静有些无奈,嘴角的一丝笑意太不合时宜。
她是在…难过吗?萧微心跳骤然一滞。
“你问问她,”她指着深渊里慢慢挣脱红线的人兽们,轻声问着萧微:“为什么不能放过他们?”
他们被折断手脚,终生被圈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,只为了最后三分钟不到的死亡。
谁为他们叫冤谁记得为他们鸣不平?
萧微的心脏让人死死攥紧在掌心,无法为怜悯拼命一搏,也无法与他们一同毁灭。
游神如明镜般的眼瞳,将她的怯懦、不堪、迷茫、愤怒映照的干干净净。
萧微看着又气又恼,可游神随手一推就推开了,她脊背撞到栏杆上,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,她木然摔滚在地,脑袋所有声音一扫而空,只听的见自己心脏咚咚砸个不停,仿佛随时都要破开胸腔。
宋决从地上捡起另外半截断刀,褪掉作战服:“麻烦您了,萧上校。”,
自脚踝起一刀刀活剐,一道道血痕刻进她眼瞳深处,滚烫血浆缓慢润湿她沾满脏污的脸,似触摸似擦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