木柴在他指节间发出细微的断裂声,“后来忙着为义父做事奔波,倒渐渐连源伯的生辰和忌日也记不清了。”
他沉默良久,眼底映着明明灭灭的炭火,声音里带着磨砂般的粗粝,“如今不看画像的时候,连他的眉眼都记不真切了。”
“人死了,就会逐渐被活着的人遗忘吗?”程久颦眉。“我也会逐渐记不得雪鹰?”
“是,也不是。”苏怀堂忽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,拈起最后半块琥珀色的糖渍梅子放进嘴里——正是源伯生前最爱甜得发腻的那种。
少年被甜得眯起眼,喉结滚动着咽下糖霜。
“源伯是江南人嗜甜如命,我从前不吃,现在倒离不得这甜腻东西了。”他扬了扬眉,“出任务遇到难挨的时候,吃一口,便觉得他还在我身边,便什么苦都能再忍一下。”
纸包被随意扔在干草堆上,苏怀堂忽然别过脸去,“你看……人走了,连你的口味都会被他悄悄偷走……可见真正重要的人,就算不在了,也会用另一种方式陪你活着。”
屋子里陷入一片寂静,只有炭火燃烧的细微声响。
过了许久,苏怀堂没有等到回应。
他偏过头,发现程久不知何时已合上眼睛睡着了,呼吸悠长而平稳。
火光柔和地勾勒着她安静的睡颜,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,暂时敛去了所有忧愁。
苏怀堂凝视着她,冷硬的眉眼在不知不觉间柔和了下来。
他轻轻拉过一旁的羊皮毯子,全部盖在她身上。
他收回手,目光重新落回那簇明明灭灭的炭火上,低声呢喃,声音低得几乎要散在风里:
“倒也奇怪,这些事……我从未对人讲过,陵瑛也没有。”
半夜苏怀堂高热难以入睡,同时被一阵轻微的嘤咛声吵醒。
“程久?”他举着烛火靠近。
程久面色惨白如纸,额上细密的冷汗如珠滚落,烛火映在她的脸上,忽明忽暗。
“阿澄……”梦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唤她,似远似近,温柔又急切。
她停下脚步,在一片茫茫的风铃花海中四处张望,寻找声音的来源。
苏怀堂探上她的脉息,眉头皱成一团。
突然手腕微凉的触感惊醒了程久,她神思未明动作更快,翻身将苏怀堂压于身下,袖中的素银针抵上他的喉咙压出一道血痕。
“什么人?”
“是我,”苏怀堂任由程久冰冷的手指死死钳制住自己的手腕,分明轻易就能挣脱,却始终未动——她眼底翻涌的惊惧与不安,分明是沉在梦魇里,“你醒一醒。”
这一次,苏怀堂的声音将她从梦境中拉回现实。
她猛然睁开眼睛,心跳如鼓,四周的黑暗显得格外安静,只有耳边的回音仿佛还在继续。
她茫然地四处看了一圈,恍惚间,苏怀堂正注视着她,眼神是满溢的关心。
“是你?”她低声呢喃,收回手中的银针,叹了一声抱歉。无意中触及苏怀堂的额头,温度滚烫如炭。
“还是在发烧啊……”她低声喃喃,语气里有几分狠厉和嫌弃。“你这样弱的身子,什么时候能走出谷底?”
程久猝不及防抽出苏怀堂贴身的短匕,将它抵在自己的掌心,手微微颤抖了一下,一抹鲜红迅速涌出。
“嘶——”她倒吸一口凉气,摊开掌心乖觉地递到苏怀堂唇前。
“我自幼以百蛊为食,血液虽含剧毒,少量却可激发人的精气。眼下谷底寻不到药材,你且饮下这血,待你恢复些力气,我们也好早日离开这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