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线从高处那方寸大小的铁栏窗透进来,在地上投下缓慢移动的、模糊的光斑,便是这幽闭石室中唯一可感知的昼夜更替。空气凝滞,带着永远散不尽的霉湿气与尘土味。
阿洙靠坐在铺着薄薄稻草的墙角,手腕与脚踝被粗糙但结实的麻绳束缚着。她低着头,目光落在身前一片爬着细小苔痕的地面上,神情安静得近乎木然。
被关进来已有几日了?她不去细数。最初的惊悸已然沉淀,留下的是更深的沉寂。
每日两次,那个跛脚、沉默得像块石头的老哑仆会送来粗粝的饭食和清水。分量足够,味道寡淡。阿洙试过用眼神传递哀求或疑问,换来的只有麻木的视而不见。
偶尔,那个眼神锐利的灰衣首领会出现在门口,沉默地看她片刻,又无声离去。她问过“为什么抓我”,得到的回答永远是“时候到了,你自会知道”。
没有拷打,没有逼问,甚至没有多余的交谈。这种被彻底搁置的感觉,反而更让人心底发寒。他们似乎在等待,或者在观察。
阿洙感到疲惫。兄长的死、云青的复杂、血脉的过往、眼前的囚禁……所有的一切都沉甸甸压在心头。但她并未完全放弃。这是一种近乎本能的韧性,如同石缝里艰难求生的野草。
她做不了太多,只能观察。
哑仆走路时,左腿有极轻微的拖沓。送来的水,有种区别于京城寻常井水的、更深层的清冽感。每日清晨,远处会隐约传来一阵整齐但模糊的呼喝,像是操练。夜晚,则能听到风声穿过高处铁栏的呜咽,和极遥远的打更声。
这些信息琐碎而无用。阿洙将它们默默记在心里,不去拼凑什么宏大的图景。只是记着。
这一日,灰衣首领又来了。他站在门口,看着阿洙慢慢挪动被绑的手去够地上的粗陶碗。
“在这里,还习惯吗?”声音依旧是那种刻意压低的嘶哑。
阿洙沉默了一下,低声答:“习惯与否,有何区别?”声音里没有怨怼,只有认命般的平淡。
灰衣首领似乎低笑了一声,很短促。“倒是个明白人。”
他走近两步,蹲下身,与她的视线平齐。“你体内,似乎有些不一样的东西。那日码头,你躲闪的动作,笨拙,却总能在最后关头避开要害。”
阿洙的手指在粗糙的碗沿上停住。她慢慢摇了摇头:“我不知道……我只是害怕,胡乱躲的。”
“胡乱躲?”灰衣首领的目光锐利,“害怕的时候,力气会比平时大,这不奇怪。但对水流、湿气变化的细微感知,也是胡乱就能有的吗?”
阿洙的心脏猛地一跳。她攥紧了手指,指甲陷进掌心。“我……我从小在水边长大,或许……比常人敏感一些。”
“水边长大?”灰衣首领不置可否,“南边的水,和京城的水,可不太一样。你身上的‘水气’,凉得有点过分了。”
南边……他果然在怀疑自己的来历。阿洙垂下眼帘,不再说话。
灰衣首领看了她一会儿,站起身:“老实待着。你的‘用处’,或许还没到派上的时候。”说完,转身离开。
铁门关上,落锁声回荡。
阿洙缓缓松开紧握的手,掌心有几个月牙形的红痕。她端起粗陶碗,小口喝着糊糊,动作机械。
他知道了,至少是怀疑。她咽下食物,重新靠回墙角,闭上了眼睛。
走一步,看一步吧。至少现在还活着。耐心点,阿洙。
二、听雨暗涌
听雨轩书房,窗扉半掩。初夏的风带着暖意吹入,却吹不散室内的凝滞。
云青坐在书案后,面前摊着几份文书。他脸色依旧苍白,但坐姿挺拔,握笔的手指稳定。只有偶尔笔尖在纸上停顿的瞬间,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。
影七垂手立在下方,声音压得极低:“……南城码头附近三十七处可能窝点已排查二十八处,未见踪迹。各城门记录筛查完毕,近十日无大规模异常出入。猫儿巷周边暗访仍在继续,暂无有效线索。”
云青“嗯”了一声,笔尖在纸上划过,批注几字。动作平稳,不见焦躁。
“另外,”影七顿了顿,“按大人吩咐,重点排查了京城内外十七处可能用于隐秘囚禁的场所。其中五处为勋贵废弃别院,三处为香火冷清庙观,九处为各类仓库工坊。已暗查十二处,余下五处因守卫森严或背景特殊,需更谨慎。”
“背景特殊?”云青抬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