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人呢?怎得还没来?路旁送别的姬丹知他心意,凑近低声道:“别急,或许她就快到了。”然而直到车队启程,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始终未曾出现。
赵政只觉原本紧崩的心弦突然松了劲,心底空落落没了依凭。接着便是下沉,心突然变得比石头还沉,深深向无底渊中沉下去。可恶的家伙,还说什么不愿被重诺者小瞧。分明自己就是个不守信的混账。
心里恼怒地暗骂,赵政垂下眼帘,对窗外景致再无半分兴趣。
车马行至十里外,道旁一座小亭。显是路人休整打尖或送别钱行之所。
依事前约定,马车停驻亭旁。
赵政下车走到亭中与姬丹话别。两人一举随身水囊,仰头汩汩饮尽其中清水,以水代酒互相致意。
放下水囊,赵政一抹淌到脸上颈间的水渍,阴沉着脸对姬丹道:“回去时记得替我好好教训那个不守信义的家伙。”
姬丹叹了口气无奈地笑笑道:“好,我回去立刻斥责她一通,替你出这口气。”
“要责人也得有个理由,谁不守信义了?”一个带着笑意的清亮声音在耳旁响起,姬丹赵政一惊之下整齐回头。
眼前出现一个熟悉的白衣少年,仪态前所未有的端方齐整。
赵政一怔,脸上神情急剧变幻。从惊愕意外变作羞恼却夹杂着一丝喜悦。
“你倒是没食言。却又怎得迟来这么久?”赵政刻意板着脸,语气重重地道。
“我在守丧,又不能穿着丧服来送兄弟,不然忒不吉利。不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引人猜疑,也不想当着众人的面道别。不然说什么都像套话。”赵武淡淡一笑道,“所以直接到十里外等你,不算失约。”
赵政哼了一声没说话,神色却柔和了下来。
“丹大哥,借你水囊一用。”赵武回头对姬丹道。
“水已被我们喝完了。”姬丹尴尬一笑,晃了晃手中水囊。果真是空的。
“罢了,送行在心不在礼。”赵政一挥手道,“你们的情意我心领了。这就足够了。”
“那你怎得还纠结我来没来?”赵武脸上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调侃道。
赵政脸腾地得涨红,别过脸不说话。
“嘿,你又不是不知道阿政死要面子的性情。干么说破叫他难堪?”姬丹嘴上这么说,脸上却是一副揶揄笑意。
“丹大哥,你明明也知道他舍不得我们。你这么说话才是成心不给他留颜面罢。”赵武以同样的揶揄笑容语气回应道。
赵政再也受不住两个损友的双重夹击,一咬牙顿足,红着脸往亭外走走。
“哎,等等。”赵武惊觉似乎打趣得过了头,赶忙追上去拉住他道,“我还有话要说。”说着她拽着赵政走到一旁,在离其他人都有些距离的地方停下。
“咱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,虽无血缘却胜似手足。听赵师叔说,江湖上的好汉情义相投的结为兄弟,不仅要磕头相拜,还要交换信物为誓约凭证。我们虽没有结拜,但情义是相同的。如今分别在即,不知何时再能相见。我有物相赠,以为留念。”说罢赵武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摸出一块晶莹黑沉的玉佩,系在赵政腰间。手法快得出奇。
赵政一怔,摸起玉佩。一搭手便觉沉实而质地温润,绝然上佳品质。玉形环状,雕琢为龙形,首尾相连。形象威猛灵动,栩栩如生。龙眼处镶金点睛,颇显生动灵致。
手触玉佩内环,发觉刻有字迹。拿起对着光线一瞧,只见是“坚贞不渝,终始不绝”八个秦篆字,前四字刻于内环右壁,后四字刻于内环左壁。
玉佩丝绦与下垂流苏均是黑红两色紧密相连,颇显设计制作的匠人倾注心血之重。
“我早备好的。本想着和师父或许会入秦,到时作为贺你归宗的大礼相赠。奈何出了这许多事,就作为离别留念的信物罢。这玉可是上好的蓝田玉,剖玉的匠人是师父救活过的病人。看在师父的面上,我才讲得这首屈一指的和氏后人替我制了这块玉佩。环取自‘终始不绝’、玉取自‘坚贞不渝’。盼望你我志向同道之情永如此意。
“龙形乃是上古黄帝一统华夏部族,各部图腾形成的代表。意喻九州团结。我知道你是要让这图腾重新复活的人,是要做龙首的人。盼你得偿所愿,也不要忘记自己从何处来。红为赵之国色、黑为秦之国色,你身上所流的是两国的血脉呀。而七国本也是华夏一脉,到时……盼你别忘记这一点。”一番长篇言论,可见赵武在这份赠礼中所花费心血与倾注冀望之深厚。
赵政闻言心中沉甸甸的。既有知音共情之心,亦感此心此情此志任重道远。
巧得是两人在分别之际,竟动了同样的心思。赵政对这巧合报以一笑,只觉不愧是一同长大的兄弟。
赵政也摸出一块黑莹莹的玉佩系在赵武腰间。一身素白中,这黑汪汪的玉佩显得加倍惹眼。
赵武也摸起玉佩端详,只见玉佩色泽质地都与自己送他的相差无几,看来也是块贵重的蓝田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