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琢成一只生动振翅欲飞的燕子,毛羽清晰、神态灵动、仿佛真要挣脱系着的丝绦展翅高飞。一摸玉燕背后,隐隐刻着“嬴”与“秦”两字,却是古奥的西周文字。系着玉佩的丝绦并非纯黑,而是红蓝两色相连系成。
“这是父亲留给母亲之物。说是当年先祖流离于西方戎狄包围之中,将尽覆亡之际,受其中几个部族相助杀出重围。后因护送平王东迁得以立国为诸侯。先祖将多块制成玄鸟形状的玉佩作为信物,相赠当初助秦人脱困的部族首领。许诺只要持此玉相求,无论是彼此多少代的后人,都要践诺尽力相助。后来戎部部族或化入秦国,或远远遁走,这些玉佩逐渐回到嬴族手中。
“如今这类玉佩皆存档记录于国府,至今仍有效力。有特殊使命在身的使臣等人物,国君会酌情授予,登记在册以为凭证。持此玉佩在天下任何秦国势力所及之处,但有所求无有不应。如同勘合兵符后,必须遵守军令一般。正因如此,此玉之真情乃绝秘。除国君与持玉之人外,无人能晓。领命之人也只知信物上独一无二的符纹,不知信物之真容。持玉之人不得泄露玉佩真情,也不可将玉佩交付他人。否则依法严惩。
“这块玉佩是父亲离秦时祖父昭襄王相授。念及彼时父亲年少离国为质,又身处随时燃起战火的危境,才破例授玉。离赵前父亲将玉佩交予母亲,简略透露了内情。入邯郸内为质后,母亲不安,托赵高转交我。今日我将它赠予你,将来若遇任何急难,都可以此求助于秦军驻地或商社等所在。但有所求,必有应许。”赵政也是神色肃然,罕见地长篇解释道。
赵武不禁默然。一摸玉燕羽翼纹路的走势,果然隐隐是特制的秘密符纹。赵政所言不虚。
这玉佩的份量实是重如泰山。心里一暖,却也沉重得很。这礼实在太大,她有些承受不起。
“这等物事送我,你不怕么?”赵武看着赵政认真问。
“你也不会随意招摇对么?除非你想害我被牵连。”赵政说着眼中罕见地蕴含着一丝狡黠的笑意。
“……看不出来你还挺狡猾。”赵武嘟哝着扭过头。
“不只是你。你的后人,以及你所选择的人,只要他持这玉佩向大秦求助,无论是我还是我的后人都会尽全力相助。这是我的承诺。因我知你,所以敢如此承诺。”注视着挚友,赵政肃然道。
闻言看向赵政,望着他炯炯注目于自己的眼神,赵武心头一震。
她清晰触碰到这份承诺背后的份量与情义,心下不禁感动。
“你送的可比我送的贵重太多,大恩不言谢。不过这丝绦怎得是赵国常见配色,不是秦的一片纯黑了?”赵武轻轻巧巧地将话题移转开去。
“母亲嫌一片纯黑不好看,将系玉佩的丝绦换作赵国常见的红蓝配色。”赵政十分无奈地道。
“这颜色挺好看。我喜欢。”赵武笑着说罢,拍了拍垂在腰间的丝绦。
这时姬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:“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?”他说着缓缓走近两人。
“没什么,临别送点东西留念。”赵武笑着一拍腰间黑色玄鸟——燕子玉佩。
姬丹的视线在两人腰间一阵巡睃感慨道:“不愧是你俩,送得都差不多。是我疏忽了,没想着准备。”
“无妨,丹兄前来相送足矣。”赵政笑着摆摆手。
“政儿,该上路了!”远远传来赵沛沙哑苍老的声音。
“来了!”赵政转头远远应了一声,回过头深深看了一眼两位挚友,眼见两人眼中也都流露出不舍之情,心中不胜依依。
赵政对着赵武姬丹深深一拱手道:“赵政告辞了,两位挚友之情永不敢忘。无论天涯海角,我们誓约情义永不改变”
“这种时候是不是该说“青山不改,绿水长流”?我们无论身处何方,都是一体的。不必过于感伤了。”赵武淡淡微笑着说。
“不错。天下之大,我们三人定有再聚之期。”姬丹也笑得明朗淡然。
说罢两人对着赵政深深一拱手,起身眼看赵政最后望了两人一眼,转身向马车走去。
看着熟悉的黑色身影隐没在车队中,一声宣呼,车马队又轰隆隆启程了,扬起遮天烟尘向西而去。
一蓝一白两个身影伫立十里亭外,注视着车队被远方的一线平地吞没。
金色晨曦越来越亮,太阳越升越高。
然深秋的寒风却让阳光丝毫没有暖意,秋风拍打摇晃两个伫立人影的衣衫,似是想让二人知难畏寒而退。可两人却始终一动未动。
亭外道边四处是高大的树木与深深枯草,红黄棕黑的色彩遍及大地,与湛蓝深远的天空形成鲜明对比,像一幅色泽鲜艳的画卷。
画中加上两个送别的背影,给画面平添了几分离愁思绪。
这是秦庄襄王元年与秦孝文王元年发生的故事。